這不安分的年代

夏日的午後雷陣雨稍微的泡軟了原本燒灼的城市，空氣中的黏膩氣息卻鼓動著不安的因子。

這樣的午後，即使我並不喝咖啡，也會躲進涼爽的咖啡館中，帶本書，混一個下午。

如果是一個翹班的下午就更棒了。

『請問我可以坐這個位置嗎？』比播放中的輕音樂更甜美的聲音傳進我耳中。

我抬起頭，暗自呼出一口氣。

長直的秀髮有如傾洩而下的瀑布，小巧的臉蛋鑲嵌著靈動的雙眼、細緻的五官、穠纖合度卻略顯單薄的身材，搭配一身優雅、剪裁合宜的洋裝。

是個動人的女孩呢。

「如果妳不介意跟個書呆子同桌的話，請坐。」我闔上書本。

『寫給你的日記──』妳喃喃的唸著書名『很特別的名字…』

「是啊，鐘文音的書」我又習慣性脫口而出當初買這本書時書腰上的介紹詞「劉若英買這本書買了四次喔，因為每次一買這本書，就都被朋友拿走！」

『這樣啊─』妳還是盯著書的封面猛瞧『聽起來是很棒的一本書，你買過幾次？』

「我想我的朋友大概沒有劉若英多吧，這本書我只買了一次。」

『那你現在獲得買第二次的機會了』妳終於抬起頭，微笑著注視著我。

妳美麗的笑容已經深深印在我心裡。

「就我所知，我們是初次見面吧？似乎談不上是朋友。」

『就我所知，你早就看到我身上的識別證，知道我的芳名。然後我們已經相處了三分又十三秒了，也就是比三分十三秒前更加熟悉，而且看得出來你很想跟我當朋友…』

我笑而不答，默認永遠是化解心思被看穿時的尷尬的最佳解決方案。

『所以，現在我是不是有資格獲得這一本書了呢？』

「好啊，送妳一本，而且還是隱藏版的喔！」

『喔？』妳顯露出饒富趣味的眼神。

這是我們的初次相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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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次的出遊，一身輕便卻不掩俏麗的妳，有別於上班時的端莊典雅。

基於獅子座的行動派性格，我藏起原本捏在手中的電影票券，心中立時更改目的地。

車子在高速公路上疾駛著，音響正播放著桑田佳祐的《明天好天氣》，看得出來妳心中也是一片晴朗。

『去哪裡？』妳一貫輕柔的聲音『看個電影有需要走高速公路嗎？不會是想把我給賣了吧？』

「或許等我談了個好價錢，我考慮這麼做！」我認真的回答「現在，我想去更符合妳身價的地方。」

穿過曲折的山路，車子在一個步道的入口處停了下來。

『從看電影變成爬山？你的興趣還真廣泛啊！』

「等哪天妳看到我在廟會跳八家將，就會知道我興趣廣到什麼程度了。」

順著陡峭蜿蜒的步道往上走，在不知不覺中我牽起了妳的手。

「身為一個溫柔體貼的紳士，在這種山路牽著妳的手，也是一件很合理的事吧？」星爺的電影台詞不管在任何時候都很好用。

『那我是不是該回你一句“球不是這樣踢的”？』

很好，看來我們兩個都中星爺的毒頗深…

「嗯，我一向講求行為合理化，情境是必須用心營造的。」

『開那麼久的車，就只為了來這邊吃豆腐啊你，不嫌累嗎？』妳順勢給了我額頭一個爆栗。

我輕撫額頭，這個爆栗真是不輕，疼痛隨著神經傳導，卻有股甜滋滋的味道。

不回答是不是又代表我默認在吃豆腐？

步道的盡頭透出亮光，突然開闊起來。

這是一片廣大的、連綿起伏的草原，油亮的翠綠與妳發亮的雙眼交相輝映，我知道妳喜歡這個地方。

草原盡頭的斷崖望去，是海天一片的藍。湛藍天空中飄浮幾朵緩慢移動的白雲，為靜謐的氣息增加些許動感。

這種壯闊的景色，缺少的，正是一點嬌柔的美感。

『所以符合我身價的東西在哪裡？』妳故作疑問，其實慧黠如妳早已明白。

「從今天開始，世界上所有美麗的地方，都將只是為了陪襯妳的美而存在。」

『你又是從哪一本書上學到這種肉麻的話？』

說肉麻話是男性天生的本能吧！

我拿出相機，惟恐錯過妳的任何倩影。當美麗已經無庸置疑時，相機與技術的好壞與否，都不再是重點。

並肩躺在柔軟的草地上，微風輕拂耳畔，咬耳朵似的唱著細碎的催眠曲。事物都是處在模糊地帶時最美，像這樣的假寐也是。

終於妳滿足的呼出一口氣，起身拿起相機，在輕啄我的臉的瞬間，留下了珍貴的畫面。

『謝謝你…這個地方我很喜歡』

嗯，這附加的禮物，我也很喜歡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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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聲鼑沸的火鍋餐廳中。

「知道妳喜歡吃火鍋，這家店啊，網路上有很多網友推薦…」

『你這樣看起來很帥。』隔著小火鍋的矇矓煙霧，妳打斷我的話，我看見妳戲謔的眼神。

「妳把眼睛閉起來我會更帥。」我欲作微慍，但嘴角的笑意始終無法逃過妳的眼睛。

『嗯，我現在看見坐在我面前的是陳冠希、瀧澤秀明、木村拓哉…』妳還真的給我閉上眼睛！

「是啊，我也看見了桂綸鎂、新垣結衣、矢田亞希子和松島楓…」我竟然不小心也把楓姊給搬出來了。

『松島楓是誰？』反應快的妳當然會注意到沒聽過的人名。

「呃…是…是日本有名的動作明星，也算國民偶像吧，以後妳就會知道啦！」我開始心虛的亂掰。

『看來我們兩個都對彼此的外貌很不滿喔？』

「這個叫做增加情趣啦！」

『那我們就當一對盲人情侶好了，想像空間無限。』

「這樣我們兩個人去KTV，不就都不能點“你是我的眼”囉？」在這種熱乎乎的地方，我想我的冷性是可以發揮最大用途的。

『這已經是我們吃的第幾家餐廳了？』當我開始耍冷時，妳就知道是該換話題的時候了。

「第一百五十二家吧，扣掉五家沒開，四家倒掉以及我們看到價格後落荒而逃的三家。」

『所以我的體重直線上升不是沒有道理的喔？』

「是很有道理啊，如果我這麼刻意妳還不上升，那才叫沒有天良！」我一向心疼妳的單薄。

『我已經胖得快要不敢出去見人了！』

「那全台灣有四分之三的女生不敢出門吧，另外四分之一是孕婦！」

『嘻...』

我說過，這種肉麻話是男性的本能。

美食的香氣和甜蜜的語言混合在一起，常常成為鋒利的武器。

看得出來，妳愛吃火鍋，也愛吃這一套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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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晨的靜謐時刻，整個溫泉旅館房間瀰漫著舒適的氣氛。

我坐在床邊的椅子上，靜靜的望著在床上熟睡的妳。

或許因為空調溫度過高的關係，妳已經把棉被擺在一旁。雪白的胴體飽足的吸收陽光，顯得更加晶瑩剔透。

俯臥著的妳正在展示世界上最完美的線條，我的眼光也煞不住的從妳那美好的曲線中滑落。

這真是一種美好的視覺享受。

彷彿是感受到這種原始慾望的熱力侵蝕，原本熟睡的妳剎然清醒，剛好跟我四目相對。

『你現在的目光真是標準的色狼。』即使知道我正盯著妳看，妳也私毫沒有遮掩的意思。

「這邊竟然可以看到101耶！」我連忙將眼光透過妳，假裝看著遠方的101大樓。

『昨晚溫泉浴池的水蒸氣並沒有濃到讓你看不到窗外景色的地步吧？』

「我不想浪費目光在多餘的事物上。」

『所以，什麼東西才能留住你這位嚴苛大爺的目光啊？』妳惺忪的雙眼以及慵懶的姿態，正呼應著昨晚的激情。

「妳真美！」我再次用我的目光來代替回答。

『或許這句話在昨晚說會更有效果喔！』

「Action speak louder than words…我昨晚的行為比任何讚美的語言更加有說服力。」

妳不再說話，只是笑，我看到妳眼中的嫵媚。

通常這種時候，如果再多說一句話，就是個不折不扣的二愣子。

有比說話更重要的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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繁華的街道，攜來攘往的人潮，乾燥而寒冷的空氣。

這裡是東京，一個我一直想帶妳來的城市。

我跟東京特別有緣，從小到大，來過好幾次。最近的一次自助旅行，讓我對這個城市更加熟悉。

當確定要來這裡時，一個專門為妳而設計的行程已經在我腦中運行。

在原宿、表參道，我跟妳倘佯在時尚奢華的風氣中，立志未來要把這邊當五分埔來逛。

在新宿、澀谷，雖然妳直嚷著日本年輕人的文化真是讓人嘆為觀止，可我卻一點也不覺得有多稀奇。我眼中的潮流，是妳所創造的。

在淺草寺，妳誠心的祈福，很想問妳許了什麼願，又怕讓妳說出來就破功。

在早晨的築地，我笑著看妳把新鮮美味的握壽司送進嘴裡的滿足感。

『東京真是個血拼的好地方！』走在台場舒適寬闊的街道，妳呼出一口氣。

「也是個幫我的錢包瘦身的好地方。」我兩手提著大包小包，也呼出了一口氣。

『所以你是嫌我買東西買得太多囉？』

「不，我是嫌我的錢包還養得不夠胖，不能讓妳盡興一點。」這是真的。

『沒關係，我會讓妳的荷包每年都有表現的機會。』

「那記得順便留點錢治一下我的血尿。」我想妳早已習慣我愛說反話。

『對了，我終於知道松島楓是誰了…』妳露出詭異的笑容。

「呃…對嘛，我…我就說她是國民偶像啊，這是為要了解…日本文化的研究課題，對！這是研究取向的！」我知道我實在掰的有夠硬的。

『看來，有一個地方我們也得去一趟啊…』

「喔！東京近代美術館嗎？」我開始裝傻「我也覺得我們該去增加一點藝術人文氣息了！」

『是去秋葉原吧，你這個變態的阿宅！』

「走吧！」兵貴神速，不宜久戰，我快速轉移話題「我們去坐大摩天輪，好好的欣賞一下東京灣的夜景。」

『你不是有懼高症？』

「那不過是為了要激起女性母愛的技倆罷了！」

『是嗎？那該讓我見見你男子氣概的一面囉！』

我又看到妳詭異的笑容，知道自己等等有得受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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現實生活是不可能像童話故事那樣的美好。

即使是童話故事，往往也只交待到王子公主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，就結束了。

沒人想過，在一起之後可能才是問題的開始。

所以，才會有《拜訪森林》這樣的音樂劇出現。

因為這才是現實。

『也許我們一開始就不應該在一起…』這是我第一次覺得妳的聲音不再甜美。

「也許我們應該更努力的在一起…」

『也許人對了，但時間不對…』

「也許就是因為有太多的也許，才會讓所有的事都變得無法確定…」我還是試圖抵抗。

『我們先分開一段時間吧，其他，就交給緣份來決定了…』妳還是說出了這句遲早都會說出的話。

幾乎所有不需要言語的狀況，都給我碰上了。我只能用深沉哀傷的眼神，來回應這個不得已的決定。

曾經，我以為這本日記不會有闔上的一天。

現在，我卻不知道，我還有沒有機會再去翻開它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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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樣的夏日午後，一樣的咖啡店，以及回到孤單，也再度習慣孤單的我。

和妳分開後，我還是習慣在桌上擺著這本《寫給你的日記》，或許是還想保留一些回憶、一些感覺。

只是我再也不曾翻開過它了。

『我可以坐這個位置嗎？』是個跟妳一樣甜美的聲音。

同樣的好康竟然會來第二遍？

「請坐！」我抬起頭，禮貌性的回答，卻突然怔住。

映入眼廉的，竟是熟悉的臉龐、熟悉的身形。

『最近好嗎？』妳客套的問著，看不出來有任何目的。

「老樣子，日子還是得過下去啊…」我試著盡量用最平淡的口氣來回答。

『你變瘦了…』

「如果我還變胖，那老天未免也對我太不公平了吧！」我報以苦笑。

『真好，我就瘦不下來！』

「這樣才好，不然妳朋友得隨時準備一跟繩子綁著妳，免得妳跟天燈一樣飛走了！」我有時候真的很佩服自己，在這種場合還可以這樣開玩笑。

『還是這本書喔，你也真看不膩。』

「就擺著吧，看有沒有第二個女生因此而上鉤…」

『看來你行情不好喔，釣了半年，還是釣到同一條魚。』

「所以我也想問問，這條魚是太笨還是肚子太餓，竟然又被釣起來一次。」經過妳一連串客套的發問後，我終於問了第一個問題。

不想知道妳近況如何，只想知道妳的來意。

『這條魚是想來問一個問題的…』看得出來，妳也下定決心了。

「喔？」

『劉若英送了四本給人，有沒有說過，她是送給不同的人嗎？』

「這我倒不知道，她沒提過。但我想除非是丟三落四的人，不然就是臉皮太厚的人，才會重覆跟人要一本書吧！」

『那麼─』妳小心翼翼的問著，我看到妳眼中閃爍的不安『你願意送給一個既丟三落四而且臉皮又厚的女生同一本書嗎？』

我開始感到暈眩。

即使過了好些日子，我對妳的思念，並沒有任何減弱。

「要隱藏版的嗎？」我知道再怎麼假裝鎮定，也藏不住我激動而複雜的心情。

『當然！』妳綻放開來的笑容，像初春盛開的粉櫻。

黃昏的斜陽灑進咖啡館中，把兩個交織在一起的身影拉得長長的。

日記還得繼續寫下去了。